不明

Li Pai with iPhone

牀前看月光 疑是地上霜
舉頭望山月 低頭思故鄉

  我三歲時已會吟唐詩。「葡萄美酒夜光盃」之後還佯裝幾分醉意,靠在陽臺邊遠眺發獃。夏夜時有涼風,全家通常出門散步。路上遇見相識的叔叔阿姨,他們總愛讓我來上一小段。《將進酒》或《蜀道難》都行。父親婚後立志要進高等學府,爲獸醫家族開立先河,所以業餘都在廣播大學修讀古漢語。家裏一大書櫃盡是從馮夢龍,曹雪芹到魯迅的作品。他還勤練書法,勁道的秦篆裝裱後一直掛在客廳。母親則在本地一間小學教授國文。親朋好友眼中,我們一家三口就是書香門第的典範。

  後來好多年父親都以書記員工作養家餬口。由於供不起私宅,又不便繼續打擾年邁的祖父母,我們家不得不常常東搬西遷。那些沉如磚塊的舊書自然成了累贅。疲憊的母親多次要全數扔掉,都給父親攔下了大半。至於牆上的篆書,早已無蹤無影。

  我長大後纔知道李白是西域來的新移民,還有大唐盛世以豐腴爲美。現在,背唐詩也早就過時了。若途遇那些年的叔叔阿姨,聊股票和談房產最中聽。況且,如今仲夏夜大家都窩在家裏獨自吹冷氣呢。幾個月前兒時好友大婚,我回老家住了兩天。夜飯吃得有三分醉時,似乎見到月光灑過來。於是走去陽臺張望,卻被對面新蓋的公寓擋個正著。我就只好躺在沙發上胡思亂想李白。當年他繼承了父輩家業,工作忙碌之餘年中外出揚州旅遊。晚餐在米芝蓮三星老店歎海鮮飲美酒,飽暖完了就回度假村酒店套房與老婆敦倫下火。事後他著一襲睡袍去陽臺抽菸,看見遠山懸掛的秦時明月總覺得似曾相識,有些感慨。接著他掏出花旗國最新上市的蘋果智能手機拍下此情此景,順勢上載到各大社交網路,沒多久便收到一衆好友競相稱讚美圖和祝福旅途愉快。當然,這塊平行時空碎片裏,唐詩從來不曾出現過。

壬辰年十月廿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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